21世紀經濟報道 記者鐘雨欣 實習生周穎 北京報道

“在(zai)網上買根蔥(cong)都要我開通貸款”“買份早飯被分了36期支付”……這不僅網友簡(jian)單的吐槽，更(geng)是(shi)當(dang)前各類App花式“求借錢(qian)”的寫(xie)照(zhao)。

在我們日常(chang)使用(yong)的各種(zhong)軟件中(zhong)，可能藏著數十個網貸(dai)業務(wu)的入口，通過(guo)優(you)惠(hui)支(zhi)付、贈送會員、默認選擇(ze)等方(fang)式引導消費者選擇(ze)借貸(dai)服務(wu)，而用(yong)戶稍不留(liu)神就可能“被套路”。

互聯網(wang)的盡頭果真是借(jie)貸(dai)？

21世紀經濟(ji)報(bao)道記者下載(zai)了(le)20款常用App，涵蓋(gai)了(le)從外賣到購物，從出行到社交等(deng)各(ge)個(ge)品類(lei)，經實測發現，這些軟件均設置了(le)借貸功(gong)能。

其中，有(you)的軟(ruan)(ruan)件還會將借貸(dai)服務入(ru)(ru)口放在(zai)明顯(xian)位(wei)置。例(li)如，看似和金融“八(ba)竿子打(da)不著(zhu)”的美顏軟(ruan)(ruan)件——美圖秀(xiu)秀(xiu)和美顏相機，將“借錢”入(ru)(ru)口置于首頁熱門修圖功(gong)能之間，十分顯(xian)眼。

（美顏相機App首頁)

而餓了么(me)、美團(tuan)則選擇在用(yong)戶個人(ren)主頁“我(wo)的(de)-我(wo)的(de)錢包”將(jiang)借款(kuan)功能(neng)做重(zhong)點(dian)展(zhan)示。“每次點(dian)外(wai)賣看到'我(wo)的(de)錢包’里的(de)紅色小氣(qi)泡總(zong)忍(ren)不住想點(dian)進去(qu)，看起來太像(xiang)未讀(du)消息了。點(dian)擊進去(qu)之(zhi)后才發現(xian)是(shi)讓我(wo)申請貸款(kuan)額度的(de)。煩人(ren)的(de)是(shi)，退出之(zhi)后，過(guo)陣子紅色小氣(qi)泡又(you)會繼續出現(xian)。”網友陶(tao)女士說。

（美團App-“我的”頁面）

（餓(e)了么App-“我的”頁面）

另一位(wei)用(yong)戶則表示，自己在點外賣時被(bei)優(you)(you)惠信息(xi)引導(dao)開通了(le)月(yue)付功(gong)能(neng)，一種(zhong)類似于花唄(bai)的“先(xian)用(yong)后付”服務(wu)。“開通之后App還會出(chu)現彈窗，用(yong)無門檻優(you)(you)惠券(quan)引導(dao)開啟月(yue)付優(you)(you)先(xian)付款(kuan)。”

記(ji)者(zhe)發現，使用“蜜糖攻(gong)勢(shi)”吸引用戶借貸的(de)軟件不(bu)在少數(shu)。例如(ru)，攜程的(de)機(ji)票購買界面會(hui)(hui)出現“您有30元機(ji)票立(li)減券待領取”的(de)活動字樣，點進去(qu)實際(ji)是借款服(fu)(fu)務(wu)；愛奇藝和芒果(guo)TV均打(da)出了“免費(fei)送(song)視頻會(hui)(hui)員”的(de)廣(guang)告，百度(du)網盤則稱“網盤VIP免費(fei)送(song)”，這(zhe)些(xie)所謂“贈送(song)”的(de)會(hui)(hui)員服(fu)(fu)務(wu)，往往以首次獲得額度(du)并(bing)使用借款功能為(wei)門檻，用戶可享(xiang)有會(hui)(hui)員權益的(de)時間(jian)為(wei)一至(zhi)六個(ge)月不(bu)等(deng)。

在某消費者投(tou)訴平(ping)臺上，不(bu)少網(wang)友投(tou)訴稱自己(ji)經歷(li)了“誘導式(shi)網(wang)貸(dai)”。其中一位表示，“每次打(da)開(kai)視頻App進(jin)去就(jiu)有消息推(tui)送領VIP月(yue)卡，點(dian)進(jin)去就(jiu)讓你貸(dai)款首次取用才有得領，這不(bu)是明(ming)擺(bai)著坑人嗎(ma)？”

為何各(ge)類App“扎堆”推出借貸服務，花(hua)式“求借錢”？浙江大學國際聯(lian)合商學院數字(zi)(zi)(zi)經濟與(yu)金(jin)(jin)(jin)融(rong)(rong)創新研(yan)究中心聯(lian)席主任、研(yan)究員盤和林認為，其(qi)實這是數字(zi)(zi)(zi)金(jin)(jin)(jin)融(rong)(rong)的大趨勢。數字(zi)(zi)(zi)金(jin)(jin)(jin)融(rong)(rong)的本(ben)質就是“無處不(bu)在的金(jin)(jin)(jin)融(rong)(rong)”，將金(jin)(jin)(jin)融(rong)(rong)功能嵌入到各(ge)類應(ying)用場景當(dang)中。

“對于App來說，其動機在于利用金融營銷來實現流量變現，而對于金融機構來說，其動機在于利用App流量來獲取客戶。只不過，這種推介往往會出現過度、虛假等問題。”盤和林說。

DCCI互聯網研究院院長劉興亮提出了四個關鍵因素，“第一是盈利驅動，放貸是一種可以獲得高利潤的業務，通過收取利息和服務費，App可以獲得額外的收入。第二是用戶粘性，提供貸款或分期付款等功能，可以增加用戶對應用程序的依賴，提高用戶活躍度和停留時間。第三是跨界合作，許多App與金融機構合作，共同推廣相關服務，實現雙贏。第四是數據收集，放貸也允許App收集用戶的(de)財務(wu)信息，這對(dui)于(yu)數據驅動的(de)業務(wu)模型(xing)是有價值的(de)。”

隱私(si)泄露、過(guo)度負債等風險(xian)暗涌

“無處(chu)不(bu)在(zai)的金融(rong)”大(da)大(da)降(jiang)低了借錢周轉的門檻，但在(zai)“滿屏皆是金融(rong)App”的當下(xia)，隱私(si)泄露、過度負債等風險暗涌，引起公眾(zhong)關(guan)注(zhu)。

平臺誘導貸款的“連環call”就是讓部分消費者頭疼的問題之一。例如，有哈啰單車的用戶表示，經常收到平臺電話邀請自己貸款，且每次的來電號碼和IP地址均不同。“對方是機器人，無法與他進行溝通，已經影響了我的生活日常。”

記者在實測某視頻軟件借貸功能時，平臺提示需要掃描身份證照片，由于當時身份證不在身邊而選擇了退出借貸界面。隨后，記者接到了號碼開頭為“171”、地址為河南平頂山的電話，對方詳細介紹了上述借貸產品，經溝通發現，來電通話方為AI，其大部分時間都在“自說自話”。記者多次嘗試回撥，該號碼卻無法接通。

還有一些糾紛則(ze)涉及到分(fen)期(qi)付款(kuan)的服(fu)務(wu)(wu)費問(wen)題。常見的投(tou)訴集中于(yu)平臺誘導用戶進行分(fen)期(qi)還款(kuan)，并(bing)收取(qu)分(fen)期(qi)服(fu)務(wu)(wu)費，而(er)提前結束(shu)分(fen)期(qi)也(ye)將收取(qu)相應服(fu)務(wu)(wu)費。

記者實測發(fa)現，相(xiang)關(guan)平臺在(zai)誘導用(yong)戶開通借款額度、使(shi)用(yong)分期付款方式時，通常對優惠信(xin)息及開通按鈕作突出(chu)展示，如標紅(hong)、閃動等(deng)，但未對服(fu)務(wu)費做重(zhong)點(dian)說明，服(fu)務(wu)費相(xiang)關(guan)規(gui)定需要點(dian)入(ru)具體(ti)的服(fu)務(wu)協議(yi)中方可查(cha)看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用戶在開通借貸功能時，“同意協議”的選項往往為一鍵勾選或一鍵點擊，但實際包含征信授權、信用付款、個人信息授權等多個協議，例(li)如(ru)攜程“拿去(qu)花”需要用戶“打(da)包式同意”8個協議(yi)，開通(tong)京(jing)東(dong)白條涉及的用戶協議(yi)數量為5個，而關(guan)于服務費(fei)的相關(guan)規定就位于這(zhe)些繁(fan)復(fu)的協議(yi)文本之中，難以快(kuai)速(su)察(cha)覺。

（攜程(cheng)“拿去花”相(xiang)關(guan)服務協(xie)議）

（京東(dong)白條相關(guan)服務協議）

“App誘導式網貸的風險在于金融信貸產品本身，有隱私風險、誘導客戶盲目借款的風險，還有虛假宣傳、虛假承諾、誤導客戶的風險。”盤(pan)和林(lin)表示，“當然，也(ye)要看(kan)到，并不只是App渠道有此類(lei)風險，銀行(xing)柜臺(tai)同樣也(ye)可能出現問題(ti)。只不過，App在(zai)用戶面前展現更加頻(pin)繁(fan)，其風險更加顯性。”

劉興亮指出，一些不(bu)正(zheng)規的App可能(neng)會濫用或非法出售用戶數據(ju)，導致(zhi)用戶隱(yin)私泄(xie)露。同時，由于(yu)貸款易于(yu)獲得，消費者(zhe)可能(neng)會過度借(jie)款，導致(zhi)負(fu)債累累。

“高利率和隱藏費用、不明確的條款也值得注意。一些貸款產品可能帶有高額的利率或難以察覺的費用，誘導式廣告可能會隱藏重要的合同條款，導致消費者陷入不利的情況。”劉興亮說。

北(bei)京大成律師事(shi)務所高級合伙人肖颯表示，針對網貸(dai)(dai)市場(chang)的種(zhong)種(zhong)亂象，中國銀保監會(hui)去年發布了《關(guan)于(yu)警(jing)惕過度借貸(dai)(dai)營銷誘導的風險(xian)提(ti)示》，其中就提(ti)出了網貸(dai)(dai)平臺所存(cun)在的諸如(ru)誘導消費者辦理貸(dai)(dai)款、信用(yong)卡分期等(deng)業務，誘導消費者超前消費等(deng)行為。

“結合實踐，網貸如果在營銷過程中存在著混淆、誘導消費者辦理貸款、信用卡分期等業務的行為，將有可能侵害消費者知情權和自主選擇權。此外，網絡平臺的網貸還可能存在著過度收集、濫用客戶信息的行為，比如不當獲取消費(fei)者外(wai)部(bu)信息，使得消費(fei)者的信息安全權(quan)置于極大風險。”肖颯進一步補充。

值得一(yi)提的(de)(de)是，今年8月，默安(an)科技(ji)創始人兼CTO@安(an)全(quan)_云舒曾在(zai)社(she)交媒體上(shang)透露，自己(ji)在(zai)攜程(cheng)購票時莫(mo)名其(qi)妙被選擇(ze)貸款(kuan)服務，并(bing)在(zai)未(wei)被通(tong)知(zhi)(zhi)的(de)(de)情況下導致1000元(yuan)的(de)(de)貸款(kuan)逾(yu)期。隨后(hou)，其(qi)刪除了(le)相關內容。但(dan)記者搜索發現，在(zai)社(she)交媒體上(shang)，用(yong)戶吐槽自己(ji)被引導貸款(kuan)且(qie)未(wei)收到充分告(gao)知(zhi)(zhi)的(de)(de)情況并(bing)非個例，不止攜程(cheng)，其(qi)他平臺也存在(zai)此類問題。

若(ruo)App在用戶開通貸(dai)款(kuan)功能(neng)后，將貸(dai)款(kuan)支付(fu)作為(wei)默認付(fu)款(kuan)選項(xiang)，且未(wei)做充分的(de)還款(kuan)提醒，造成消費者貸(dai)款(kuan)逾期(qi)，責(ze)任應(ying)由誰承擔？

肖颯結合《電子商務法》第19條、《消費者權益保護法》第9條分析指出，上述行為涉嫌利用技術手段、格式條款強制交易，侵害了消費者所享有的公平交易權和自主選擇權。在合意(yi)缺位的(de)情況下，倘若運(yun)營方擅自(zi)將款項(xiang)付至用(yong)戶的(de)賬戶中，相較(jiao)于借款，二者更可(ke)能(neng)形(xing)成不當得利的(de)法律關系，用(yong)戶僅負有返還本(ben)金的(de)責任(ren)(ren)，無需對利息與期(qi)限(xian)擔責任(ren)(ren)。

專家呼吁平臺守好營(ying)銷(xiao)底(di)線

實際(ji)上，早在2020年(nian)，中(zhong)(zhong)國銀保監會會同中(zhong)(zhong)國人(ren)(ren)(ren)民銀行(xing)等部門(men)發布的《網(wang)絡小額(e)(e)貸(dai)(dai)款(kuan)(kuan)業務(wu)(wu)管理(li)暫行(xing)辦(ban)法（征求意見稿）》就督促經(jing)營(ying)網(wang)絡小額(e)(e)貸(dai)(dai)款(kuan)(kuan)業務(wu)(wu)的小額(e)(e)貸(dai)(dai)款(kuan)(kuan)公司加強(qiang)經(jing)營(ying)管理(li)，“業務(wu)(wu)辦(ban)理(li)應當遵循公開透明(ming)(ming)原(yuan)則，充分履行(xing)告知義務(wu)(wu)，使借款(kuan)(kuan)人(ren)(ren)(ren)明(ming)(ming)確了解貸(dai)(dai)款(kuan)(kuan)金額(e)(e)、期(qi)限、價格、還款(kuan)(kuan)方(fang)式等內容，并在合同中(zhong)(zhong)載明(ming)(ming)。禁(jin)止(zhi)誘導借款(kuan)(kuan)人(ren)(ren)(ren)過度負債。禁(jin)止(zhi)通過暴(bao)力、恐嚇、侮辱(ru)、誹謗、騷擾方(fang)式催收(shou)貸(dai)(dai)款(kuan)(kuan)。禁(jin)止(zhi)未經(jing)授權或(huo)者同意收(shou)集、存(cun)儲、使用客戶信(xin)息，禁(jin)止(zhi)非法買賣或(huo)者泄露客戶信(xin)息。”

多位受訪專家表示，相關平臺和機構應守好自身底線，做好消費者權益保護工作。

“相(xiang)關(guan)平臺和(he)機構應為用(yong)戶提供關(guan)于貸款風險的教育和(he)資料(liao)，同時(shi)嚴(yan)格遵守法律法規，做好數據安(an)全保護，避(bi)免誤導性(xing)或(huo)過度的營銷策略，尊(zun)重用(yong)戶的選(xuan)擇。”劉興亮說。

肖(xiao)颯指(zhi)(zhi)出，在(zai)(zai)客戶(hu)信(xin)息(xi)(xi)安全方(fang)面，根據(ju)《移(yi)動金(jin)(jin)融(rong)(rong)客戶(hu)端應用(yong)軟件備(bei)案(an)管理(li)辦法（試(shi)行）》，金(jin)(jin)融(rong)(rong)機構(gou)在(zai)(zai)客戶(hu)端軟件上(shang)架之前(qian)(qian)(qian)，應當辦理(li)備(bei)案(an)。其次，設(she)置了借款功(gong)能的(de)(de)App平臺(tai)應按照與App收集(ji)(ji)(ji)處理(li)個人(ren)信(xin)息(xi)(xi)有關的(de)(de)指(zhi)(zhi)引，核查(cha)并(bing)完善《隱私(si)政策》、《用(yong)戶(hu)協議(yi)》等(deng)有關個人(ren)金(jin)(jin)融(rong)(rong)信(xin)息(xi)(xi)的(de)(de)后臺(tai)處理(li)規則(ze)以及前(qian)(qian)(qian)端設(she)置。比如，以字體加(jia)粗(cu)、標星號等(deng)方(fang)式顯著(zhu)標識敏感信(xin)息(xi)(xi)類型，明示告知消費者個人(ren)信(xin)息(xi)(xi)處理(li)規則(ze)等(deng)。此(ci)外，App應參照《常見類型移(yi)動互聯網應用(yong)程序必(bi)要個人(ren)信(xin)息(xi)(xi)范(fan)圍規定》在(zai)(zai)最小必(bi)要范(fan)圍內收集(ji)(ji)(ji)處理(li)個人(ren)金(jin)(jin)融(rong)(rong)信(xin)息(xi)(xi)，并(bing)在(zai)(zai)收集(ji)(ji)(ji)處理(li)前(qian)(qian)(qian)獲得消費者的(de)(de)同意。

盤和林建議(yi)，打通投訴(su)、維權渠(qu)道(dao)，不能(neng)由平臺、由金融(rong)機構自行解決，監管要直插(cha)到(dao)底，聽到(dao)消費者(zhe)的聲音(yin)。另外，金融(rong)機構要提升透明度，公開借貸(dai)(dai)資金來源，區分聯合貸(dai)(dai)、助(zhu)貸(dai)(dai)、自營(ying)貸(dai)(dai)等。

面對App花式放貸的情況，消費者應如何避坑？

在(zai)(zai)肖颯看(kan)來，首先，消(xiao)費(fei)(fei)者要提高(gao)保護自身的信息安全意(yi)識，認真閱讀合同條款，不隨意(yi)簽字授(shou)權。其次，消(xiao)費(fei)(fei)者應注意(yi)保管好個人重要證件(jian)、賬號密(mi)碼、驗證碼、人臉識別等信息。此外，合法的網(wang)貸平臺應該在(zai)(zai)中國(guo)人民(min)銀行備案(an)，消(xiao)費(fei)(fei)者在(zai)(zai)申(shen)請貸款的時候(hou)，可以(yi)通過(guo)中國(guo)人民(min)銀行的官方網(wang)站查(cha)詢(xun)平臺的備案(an)情況。

“正規的網貸平臺都會對借貸者的年齡、個人征信、還款能力和還款意愿等進行合理的風控審核。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，如果僅憑身份證3分鐘即可放款或貸款利率過低，那很有可能是貸款騙局。”肖颯提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