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方財經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張偉澤 香港報道

30余年前，當梁純在(zai)美國(guo)布朗大學讀博(bo)士以及(ji)在(zai)美國(guo)冷泉港實驗室(shi)做博(bo)士后階段(duan)，他心中已(yi)經埋下了一顆種子：能否通過抑制DNA復(fu)制來開(kai)發全新(xin)的抗(kang)癌(ai)藥(yao)物？

這個(ge)(ge)想法在(zai)當時(shi)幾乎(hu)是天(tian)方夜譚。彼時(shi)的(de)抗癌藥物研發，主要集中在(zai)已知的(de)致癌基因靶點上(shang)，很少有(you)人愿意冒險去(qu)驗(yan)證一個(ge)(ge)全新的(de)治療機制。但梁純選擇了這條最難走的(de)路。

30余年后的(de)(de)今天(tian)，這(zhe)個想法已經走(zou)出(chu)實驗室，成為一家名為恩康藥(yao)業的(de)(de)生物技術(shu)公司的(de)(de)核心資產。從香(xiang)港科技大學的(de)(de)基(ji)礎研究(jiu)到(dao)廣州的(de)(de)產業化運(yun)營，從國際首(shou)次確立(li)DNA復制(zhi)起(qi)始蛋(dan)白(bai)抗癌靶(ba)標到(dao)First-in-Class藥(yao)物（首(shou)創(chuang)藥(yao)物）的(de)(de)臨(lin)床試驗，梁純及團(tuan)隊用(yong)20多(duo)年時(shi)間(jian)在無人區(qu)里(li)開辟出(chu)一條(tiao)道路(lu)。

從0到1：一條持續20多年的研發長路

梁純對DNA復制起(qi)始(shi)蛋(dan)白的(de)想法在布朗大學和冷泉(quan)港萌生并非偶然。

冷泉港實驗室被譽為(wei)"分子(zi)生(sheng)物(wu)學(xue)的(de)圣(sheng)地(di)"，這(zhe)里(li)誕生(sheng)了8位諾貝爾(er)獎得(de)主，見證了DNA雙螺旋結構(gou)的(de)發現、遺傳(chuan)密碼的(de)破譯等里(li)程碑式突破。1953年(nian)，詹姆(mu)斯·沃森在(zai)此與弗朗西斯·克(ke)里(li)克(ke)共同提出DNA雙螺旋結構(gou)模型，引(yin)發生(sheng)物(wu)學(xue)研究(jiu)的(de)重大革命(ming)。在(zai)這(zhe)樣一個充滿創新傳(chuan)統的(de)環境(jing)中，梁純對DNA復制機制的(de)深入思考顯得(de)水到渠成(cheng)。

1998年，梁(liang)純(chun)選擇從(cong)冷(leng)泉港(gang)實驗室(shi)回(hui)(hui)到香港(gang)科技(ji)大(da)學(xue)(xue)工(gong)作。回(hui)(hui)港(gang)后，梁(liang)純(chun)立(li)即著手(shou)驗證(zheng)那個在布朗大(da)學(xue)(xue)和冷(leng)泉港(gang)萌生的構想。

對(dui)于這(zhe)一(yi)(yi)(yi)新靶點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選擇，梁純(chun)解(jie)釋(shi)道，DNA復制是(shi)所有癌(ai)細(xi)(xi)(xi)胞(bao)分(fen)(fen)裂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必經步(bu)驟，抑(yi)制DNA復制起始蛋白理論上可以(yi)阻斷(duan)所有癌(ai)細(xi)(xi)(xi)胞(bao)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增殖。更關(guan)鍵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是(shi)，通(tong)過(guo)抑(yi)制DNA復制起始，可以(yi)讓正常(chang)細(xi)(xi)(xi)胞(bao)滯留在(zai)較安全(quan)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G1期（細(xi)(xi)(xi)胞(bao)分(fen)(fen)裂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一(yi)(yi)(yi)個階段）或者在(zai)G0期（細(xi)(xi)(xi)胞(bao)停止分(fen)(fen)裂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階段）靜止；在(zai)此情況(kuang)下，癌(ai)癥細(xi)(xi)(xi)胞(bao)則因其調控機(ji)制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紊亂，無法像正常(chang)細(xi)(xi)(xi)胞(bao)一(yi)(yi)(yi)樣(yang)被保護在(zai)相應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細(xi)(xi)(xi)胞(bao)周期，從而進入無法完成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DNA復制期而誘導(dao)細(xi)(xi)(xi)胞(bao)凋亡。因此，這(zhe)一(yi)(yi)(yi)靶點對(dui)正常(chang)細(xi)(xi)(xi)胞(bao)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毒(du)性相對(dui)較低(di)，具備了(le)成為理想抗癌(ai)靶點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三大特征：高效(xiao)性、廣譜性和安全(quan)性。

梁(liang)純在(zai)香港科技大(da)學用了4年時間，終于在(zai)2003年通過國(guo)際期刊發表論文(wen)，在(zai)全球范圍(wei)內首(shou)次(ci)確立(li)DNA復制起(qi)始蛋白為有效抗癌靶標。隨后，他與當時在(zai)香港浸(jin)會大(da)學的(de)姜志宏教授合作，利用天然化合物庫篩選(xuan)，找到了能(neng)夠抑制該靶點的(de)候(hou)選(xuan)藥(yao)物。

從基礎研究(jiu)構想到(dao)找到(dao)具備成藥潛力的(de)化(hua)合(he)物，這一過程耗時就超過了10年(nian)。2014年(nian)，梁(liang)純的(de)團隊獲(huo)得了廣州(zhou)蘊泰(tai)資(zi)產管理公(gong)司(si)1600萬元和廣東星輝投(tou)資(zi)有(you)限公(gong)司(si)1500萬元的(de)天使輪投(tou)資(zi)，梁(liang)純團隊在廣州(zhou)啟動商業化(hua)運作，2017年(nian)將之前(qian)成立(li)的(de)英特(te)醫藥和恩(en)智醫藥二(er)家公(gong)司(si)合(he)并(bing)為恩(en)康(kang)藥業。到(dao)2024年(nian)12月，恩(en)康(kang)藥業已經完成了數(shu)千萬元的(de)B輪融(rong)資(zi)，投(tou)資(zi)方(fang)包括(kuo)諸(zhu)暨謝諾盛康(kang)創業投(tou)資(zi)合(he)伙企業等機構。

在研(yan)發進(jin)度方面，恩康藥業通過DRIP抑制(zhi)劑藥物(wu)篩選平(ping)臺開發的首個創(chuang)新DRIP（DNA復(fu)制(zhi)起始蛋白）靶點(dian)First-in-Class一類抗癌藥物(wu)EN002凝膠已完(wan)成臨(lin)床(chuang)(chuang)(chuang)前研(yan)究(jiu)，于2021年8月獲得擬用(yong)于治療非黑色素瘤皮膚癌及癌前病(bing)變的中(zhong)國I/II 期臨(lin)床(chuang)(chuang)(chuang)批件，目前已完(wan)成以中(zhong)國和澳大利亞為主的國際多中(zhong)心I期臨(lin)床(chuang)(chuang)(chuang)研(yan)究(jiu)，II期臨(lin)床(chuang)(chuang)(chuang)研(yan)究(jiu)正在進(jin)行中(zhong)。

臨床前體內及體外(wai)試驗結(jie)(jie)果表明，EN002與其(qi)DRIP靶標蛋(dan)白結(jie)(jie)合，可以(yi)在對正常細(xi)胞損(sun)傷較小的情況下使癌(ai)細(xi)胞凋亡(wang)。結(jie)(jie)果也(ye)顯示(shi)其(qi)藥(yao)效優于許多目前一線抗腫瘤藥(yao)物(wu)(wu)，而且能在動(dong)物(wu)(wu)模(mo)型(xing)上有效抑制肝癌(ai)、胃癌(ai)、肺癌(ai)、宮頸癌(ai)、前列腺癌(ai)、皮膚(fu)癌(ai)等10余種腫瘤細(xi)胞。

穿越“死亡谷”

一般(ban)而言，創(chuang)(chuang)新藥可(ke)大(da)致分為首創(chuang)(chuang)藥物(wu)(wu)和跟蹤性創(chuang)(chuang)新藥兩大(da)類。首創(chuang)(chuang)藥物(wu)(wu)（FIC，First–in-Class）是指針對全新靶點或作用機制研(yan)發(fa)(fa)的突破性藥物(wu)(wu)，其研(yan)發(fa)(fa)過(guo)程風險高、投入大(da)，但一旦成(cheng)功往往帶來重大(da)治療突破和巨大(da)市場回(hui)報。而跟蹤性創(chuang)(chuang)新藥則是在已有FIC藥物(wu)(wu)的基礎上進(jin)行結(jie)構優化與(yu)改進(jin)。從研(yan)發(fa)(fa)難度與(yu)價(jia)值來看，FIC作為源頭創(chuang)(chuang)新風險最高，但回(hui)報潛力最大(da)。 

在這一創(chuang)新藥研發階梯(ti)中，梁純選(xuan)擇的是風險最(zui)高的FIC賽道(dao)，且針對的是全新的靶點。

在創新(xin)藥(yao)研發領域，“雙十(shi)定(ding)律”廣為人知：十(shi)年時間(jian)、十(shi)億美元，是新(xin)藥(yao)上市的(de)平(ping)均成本。絕大(da)多數項目難以(yi)跨越從基礎研究(jiu)到臨(lin)床試驗(yan)的(de)轉化階段，這一瓶(ping)頸(jing)被稱為"死亡谷"。

對(dui)于恩康(kang)藥(yao)(yao)業(ye)而言，其研發(fa)也走過(guo)了(le)漫長的路程(cheng)。從1999年開始驗證(zheng)靶點(dian)到如今進行臨床二期，已(yi)經經過(guo)了(le)二十(shi)多年的時(shi)間。梁純坦言，研發(fa)全新靶點(dian)的新藥(yao)(yao)，需要(yao)克(ke)服很多困難。其中，藥(yao)(yao)物臨床試驗是新藥(yao)(yao)研發(fa)過(guo)程(cheng)中耗時(shi)最(zui)長且成本(ben)最(zui)高(gao)的階段。

梁(liang)純指出，雖然目前AI輔助可以(yi)在(zai)臨(lin)床(chuang)前候(hou)選化合物(wu)(wu)等(deng)階(jie)段，縮短藥物(wu)(wu)研發的(de)周期(qi)，但新藥在(zai)動物(wu)(wu)實驗(yan)和臨(lin)床(chuang)試驗(yan)階(jie)段仍需要較(jiao)長的(de)時間以(yi)及較(jiao)高的(de)費(fei)用。

如(ru)何穿越研發(fa)的"死亡(wang)谷(gu)"？梁純認(ren)為，藥物(wu)研發(fa)中臨床(chuang)價值(zhi)排第一位，成(cheng)功率(lv)第二位，資(zi)金和(he)時(shi)間(jian)成(cheng)本只能排第三。藥企要聚(ju)焦在能大(da)幅(fu)度解(jie)決現有疾病(bing)的新藥，同時(shi)提升研發(fa)的成(cheng)功率(lv)。

為了度過臨床(chuang)試驗階(jie)段，降低研發風(feng)險，不少企(qi)業(ye)選(xuan)擇對外授權（license out），即(ji)將尚未(wei)商業(ye)化的創新藥(yao)物管線，將其在特定區域（通常是海(hai)外）的研發、銷(xiao)(xiao)售權授權給合作(zuo)的國際(ji)藥(yao)企(qi)，以換取首付款、里程碑付款和銷(xiao)(xiao)售分成等回報(bao)。這(zhe)也就是創新藥(yao)領(ling)域常說(shuo)的BD（Business Development，業(ye)務拓展）模式。

BD模式(shi)是(shi)2025年(nian)中(zhong)國創新(xin)藥(yao)企(qi)業的熱點(dian)。據醫(yi)藥(yao)魔(mo)方統計，2025年(nian)上半年(nian)，中(zhong)國創新(xin)藥(yao)及技(ji)術平臺相關交易License-out（授(shou)權引(yin)出）總額突破600億美(mei)元，超越2024全年(nian)BD交易總額；其中(zhong)單(dan)筆超10億美(mei)元交易高達16筆。

然而，在BD模式興(xing)起的背(bei)后，“賣青(qing)苗”的隱憂也隨之而來。這一稱謂形象地(di)指向一個行業(ye)現實：企業(ye)將處(chu)于(yu)(yu)臨床早期階段的創(chuang)新藥轉(zhuan)讓給跨(kua)國藥企，類似(si)于(yu)(yu)農民在莊稼成熟前就把青(qing)苗賣掉(diao)。

對于(yu)BD模式，梁(liang)純認為(wei)創新藥企(qi)業應確(que)立自身(shen)的(de)平(ping)衡(heng)點(dian)：對于(yu)僅屬跟蹤性創新的(de)藥物(wu)，由于(yu)其(qi)未必能突破現(xian)有療法的(de)局(ju)限，企(qi)業可采取BD方式轉讓(rang)專(zhuan)利，回籠(long)資金(jin)；若(ruo)是(shi)具(ju)備突破性的(de)首創藥物(wu)，則企(qi)業至少需(xu)掌控部(bu)分權益，從而更有效地發揮其(qi)臨床潛力。

梁純也指出，有一(yi)些(xie)藥企會將研發(fa)中(zhong)的(de)不同管(guan)線(xian)進行區分。保留(liu)一(yi)些(xie)臨床(chuang)潛力高的(de)管(guan)線(xian)，將其(qi)他一(yi)部分研發(fa)中(zhong)的(de)管(guan)線(xian)進行對(dui)外授權，以緩解(jie)資金壓力。

基于(yu)這一理(li)念(nian)，在商業(ye)模(mo)式上，梁純計劃(hua)保留恩(en)康藥業(ye)在亞洲的(de)權(quan)益，而將(jiang)其他地區的(de)權(quan)益商業(ye)化(hua)授權(quan)給海外(wai)的(de)合作伙(huo)伴(ban)。

香港打造下一個生物醫藥高地

梁純(chun)的(de)(de)創業歷程恰逢香港生物醫(yi)藥產業的(de)(de)加速發展(zhan)期。香港特區政府正以前所未有的(de)(de)力度推動產業升級，力圖(tu)在全球(qiu)生物科技(ji)版圖(tu)中占據重要(yao)位(wei)置。

香(xiang)港特區政(zheng)府也在資(zi)金上(shang)積極(ji)支持香(xiang)港生(sheng)物(wu)科技(ji)企業的發(fa)展，多方資(zi)助本(ben)地的生(sheng)物(wu)科技(ji)研究項目(mu)發(fa)展。其中，截(jie)至(zhi)2024年(nian)12月(yue)，"創新及科技(ji)基金"已批出893個生(sheng)物(wu)科技(ji)相(xiang)關研究項目(mu)，資(zi)助總額達6億(yi)港元，涵蓋(gai)干(gan)細胞(bao)療(liao)法、分子診斷、生(sheng)物(wu)藥品制造等多個領(ling)域。

而梁純所主導的首創(chuang)高(gao)效治(zhi)療宮頸(jing)癌(ai)及宮頸(jing)癌(ai)前病(bing)變的原研DRIP抑制劑開(kai)發項目，也(ye)獲得(de)了香港特(te)區(qu)政府RAISe+資(zi)助計劃(hua)的批準。

在眾多(duo)促進生(sheng)物(wu)醫(yi)(yi)藥(yao)(yao)(yao)發展的(de)(de)政策中(zhong)，最引人注(zhu)目的(de)(de)是"港(gang)版FDA"的(de)(de)籌(chou)建。為成(cheng)為國際認可的(de)(de)藥(yao)(yao)(yao)械(xie)監管權威(wei)并助力藥(yao)(yao)(yao)企開拓(tuo)市場，2025年(nian)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特(te)區政府施(shi)政報告明確提出，特(te)區政府將于(yu)2026年(nian)內(nei)成(cheng)立(li)"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藥(yao)(yao)(yao)物(wu)及醫(yi)(yi)療(liao)器(qi)械(xie)監督管理中(zhong)心"，加(jia)快"1+"新藥(yao)(yao)(yao)審(shen)批，推動(dong)大(da)灣區臨床(chuang)數據標準(zhun)化。這意味著未來在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研發的(de)(de)藥(yao)(yao)(yao)物(wu)有望率(lv)先在本地獲批，大(da)大(da)縮短(duan)審(shen)批周期。

對(dui)于(yu)"港版(ban)FDA"的(de)未(wei)來發(fa)展(zhan)，梁純認為關鍵在于(yu)建立差異化優勢(shi)。他指出，"港版(ban)FDA"在維(wei)持國際標準的(de)同(tong)時(shi)，一(yi)方(fang)面需對(dui)藥企研發(fa)給(gei)予成本(ben)補(bu)貼，另一(yi)方(fang)面則要大幅加(jia)速(su)審批(pi)，例如放(fang)寬臨床研發(fa)后(hou)期階段的(de)試驗要求。

“如果我(wo)們(men)的審(shen)(shen)批(pi)(pi)標準與其他(ta)地區趨同，那么企業選擇(ze)香港時(shi)，成本就會成為決(jue)定(ding)性因素。因此，我(wo)們(men)必須建立(li)自身的獨特性。”梁純認(ren)為，香港醫療(liao)體系先進，臨床數據只要符合國(guo)際標準，便可在(zai)全球范圍(wei)內(nei)通用。他(ta)認(ren)為，高效并與國(guo)際接軌的審(shen)(shen)批(pi)(pi)體系，將是香港吸引醫藥企業及人才的關鍵。

冷泉港的種子在香港發芽

《21世紀》：你在美國冷泉港實驗室完成博士后研究后，為何會選擇回到香港科技大學任教？

梁純：我在美國完成生物學(xue)博士學(xue)位(wei)后(hou)，在冷泉港(gang)實驗(yan)室進行(xing)博士后(hou)研(yan)究。1998年，香港(gang)科技(ji)大學(xue)為(wei)我提(ti)供的工(gong)作崗位(wei)各方面條件(jian)都非常優厚，因此就決定回(hui)來(lai)任教(jiao)。更重要的是(shi)，我覺得(de)如果(guo)自己(ji)能做出成績，不如在中國的大地上面做，這(zhe)是(shi)比較(jiao)關(guan)鍵的一(yi)點(dian)，所以就回(hui)來(lai)了。

《21世紀》：2015年你創辦了恩康藥業，當時的動機是什么？

梁純：實(shi)際上，我在美國(guo)布(bu)朗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后期就萌(meng)生了以新靶標(biao)開發抗(kang)癌藥物的(de)想法(fa)。我的(de)研(yan)究領域(yu)是(shi)(shi)DNA復制(zhi)，當(dang)時就認為抑制(zhi)DNA復制(zhi)應該是(shi)(shi)有效的(de)抗(kang)癌途徑。

但當時在布朗(lang)大學和冷泉港的時候(hou)，我(wo)并(bing)沒有獨(du)立決定研(yan)究(jiu)方向的自主權。因此，回到香港科技大學后，除了基礎研(yan)究(jiu)，我(wo)開始專注(zhu)于抗(kang)癌(ai)研(yan)究(jiu)，用4年(nian)時間(jian)證明了DNA復制起始蛋白是有效的抗(kang)癌(ai)靶(ba)標，建立了這一系列(lie)的新靶(ba)標。

確立(li)靶標后，我(wo)們(men)(men)與當時香港浸會大(da)學江(jiang)志宏教授（現任澳(ao)門科(ke)技(ji)(ji)大(da)學副校(xiao)長）合作(zuo)，他提(ti)供天然化合物庫，我(wo)們(men)(men)利(li)用我(wo)們(men)(men)的篩選平臺和(he)技(ji)(ji)術，成(cheng)功找到了具有抗癌活(huo)性(xing)的化合物。隨后，我(wo)們(men)(men)將(jiang)這(zhe)項(xiang)技(ji)(ji)術從學校(xiao)轉(zhuan)移出來，作(zuo)為公司的核心開發項(xiang)目，這(zhe)就(jiu)是創辦(ban)恩(en)康(kang)藥業(ye)的契(qi)機(ji)。

21年長跑：從實驗室到臨床的漫漫長路

《21世紀》：從你的經歷來看，找到靶點到研發出新藥的整個周期似乎很長？

梁純：確(que)實如此。在(zai)學校進行研(yan)究(jiu)時，資金、人力都相對有限，時間安排緊張，還(huan)需要兼顧大量基(ji)礎研(yan)究(jiu)工作。從驗證靶點到找(zhao)到第(di)一個候選化合(he)物，我們在(zai)學校就(jiu)花費了10多(duo)年時間。進入(ru)公(gong)司開(kai)發階段至今(jin)又已11年。

這樣(yang)的(de)時間周期(qi)在創新藥領(ling)域并不罕見。以(yi)PD-1抗體為(wei)例，從最初的(de)靶(ba)點發(fa)現到最終上市也用了20多年時間。

《21世紀》：創辦恩康藥業，從學校走向商業化的過程中，有沒有碰到難題？

梁純：藥(yao)(yao)物(wu)開(kai)發(fa)本身就是(shi)(shi)極(ji)具(ju)挑戰性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工作。除了研(yan)發(fa)周期長，還需(xu)要大(da)量資(zi)(zi)金投入。我(wo)們(men)開(kai)發(fa)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是(shi)(shi)全新靶(ba)點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藥(yao)(yao)物(wu)，會遇(yu)到(dao)許多預料(liao)之外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困難——即使(shi)是(shi)(shi)跟(gen)隨已有(you)(you)路徑開(kai)發(fa)相對成熟(shu)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藥(yao)(yao)物(wu)，也(ye)需(xu)要克服諸多障礙，更何況(kuang)我(wo)們(men)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靶(ba)點此前(qian)基本沒有(you)(you)現成藥(yao)(yao)物(wu)可供參考，是(shi)(shi)該(gai)領(ling)域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首創，面臨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挑戰更加復雜。不過，最大(da)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制約因素仍然是(shi)(shi)資(zi)(zi)金。只(zhi)要資(zi)(zi)金充足，其他技術問題都有(you)(you)解(jie)決的(de)(de)(de)(de)(de)(de)可能(neng)。

《21世紀》：恩康藥業目前研究的針對靶點的藥，是屬于FIC（首創創新藥）還是其他類型？

梁純：是(shi)FIC，因為這是(shi)一(yi)個新方向、新靶標，也是(shi)這個靶標的第一(yi)個藥，當(dang)然是(shi)First-in-Class（FIC）。

把最好的管線握在手里

《21世紀》：恩康藥業未來的發展方向是怎樣的？

梁純：我們計(ji)劃(hua)將(jiang)海外權益授權給國際合作伙伴，而(er)中(zhong)國及亞洲地區的權益由公司自主掌控，目(mu)前大概是(shi)按這個方向準備推進。

《21世紀》：有人認為(wei)BD模式像是“賣青(qing)苗”，好不容(rong)易找到靶點、拿到“鑰匙”，卻要授(shou)權給別(bie)人，你怎么看待BD模式？

梁純： 這確實需(xu)要謹慎平衡，關鍵在于(yu)(yu)藥(yao)物開發(fa)的(de)(de)戰略定位。如果開發(fa)的(de)(de)是基于(yu)(yu)現有(you)藥(yao)物的(de)(de)改進(jin)版本，或者(zhe)在成(cheng)熟技術(shu)基礎上進(jin)行優化、原理相似且成(cheng)功概率較高(gao)的(de)(de)藥(yao)物，這類產(chan)品對患者(zhe)有(you)益、具(ju)有(you)商業價值、對社會也有(you)貢獻(xian)，可以(yi)考慮通過(guo)BD方式進(jin)行轉讓(rang)。

但如果是全新的、獨創的技術(shu)，有(you)能(neng)力(li)持續推(tui)進且(qie)有(you)可能(neng)解決此前未解決問題的藥物，至少應該自主(zhu)推(tui)進到一定階段，確保藥物開發成功。銷(xiao)售環節倒不一定必(bi)須自己承擔。

相反，如果(guo)將非常新穎的(de)技術過早轉讓，對方可能因為(wei)不夠(gou)了(le)解技術內(nei)容(rong)和開發(fa)難點而無(wu)法有效推進，那么辛苦研發(fa)的(de)創新成果(guo)就可能無(wu)法真正惠及患(huan)者(zhe)。

《21世紀》：你怎么評價現在中國創新藥的行業發展，現如今到了哪一個階段？

梁純：中國創(chuang)(chuang)新藥行(xing)業從最初的(de)仿制到創(chuang)(chuang)新轉型，整個過程(cheng)大(da)約經歷了(le)20年。特別是近年來，隨著越(yue)來越(yue)多(duo)海外人才回國參與(yu)藥物開發，行(xing)業取(qu)得(de)了(le)顯著進(jin)展(zhan)。

從某些(xie)最新藥物(wu)類型(xing)來看(kan)，比如(ru)抗(kang)體(ti)偶聯(lian)藥物(wu)（ADC），我們實際上已經(jing)達(da)到(dao)世界(jie)先進水平。但(dan)在新靶點發(fa)現(xian)方面，我們仍(reng)然相對落后，因為這(zhe)需要深厚的(de)基礎研(yan)究積累作為支(zhi)撐(cheng)——需要先發(fa)現(xian)新的(de)靶點，再在已知的(de)基因或蛋白(bai)中(zhong)驗(yan)證(zheng)哪(na)些(xie)能成為有效靶點。無(wu)論是針對癌癥還是其(qi)他疾病，從零開始的(de)原創性(xing)開發(fa)難(nan)度都很大，從藥效到(dao)副作用，這(zhe)些(xie)都是未知領域。

突破創新藥“雙重障礙”

《21世紀》：創新藥領域一直有一個雙十定律（10年+10億美元），新藥開發會經歷一個漫長的階段，你覺得中國的創新藥企業怎么能夠跨越“死亡谷”？

梁純：其實也不能叫“死亡(wang)谷”，只是一個(ge)(ge)雙重(zhong)障(zhang)礙，目前第(di)二個(ge)(ge)"十"已經上升到13.8億(yi)(yi)美元(yuan)，約(yue)合100億(yi)(yi)港(gang)元(yuan)。

從(cong)時間上(shang)來說，要(yao)想克服這一障礙很(hen)難(nan)，AI技術可以在(zai)早期(qi)階段(duan)發(fa)揮關鍵作(zuo)用，有望(wang)縮(suo)短2-3年(nian)的研發(fa)時間。比如在(zai)平均(jun)長(chang)達(da)10年(nian)的開發(fa)過程(cheng)中，AI能夠(gou)在(zai)前兩年(nian)幫助篩選和確定(ding)候選化合物（PCC），使項目從(cong)動物實驗進入(ru)臨床試驗階段(duan)。

但是后面(mian)的(de)臨床階段AI能(neng)發揮的(de)作用相對有(you)限(xian)，從原(yuan)理上來講也(ye)(ye)難(nan)以(yi)被大幅壓(ya)縮。臨床一期(qi)、二期(qi)、三期(qi)涉及(ji)數(shu)百名患者，每個階段都(dou)需(xu)(xu)要充足的(de)時(shi)間，最短也(ye)(ye)需(xu)(xu)要5年，長的(de)可能(neng)需(xu)(xu)要7-8年。 

研(yan)發(fa)一款藥物(wu)(wu)需要投入多(duo)少資金(jin)，這(zhe)一點固然非常重要，但只能排(pai)在(zai)第(di)三(san)位(wei)。排(pai)在(zai)第(di)二位(wei)的是(shi)成(cheng)(cheng)功(gong)率——如(ru)果(guo)行(xing)業普遍的成(cheng)(cheng)功(gong)率是(shi)8%，而你能做到20%甚(shen)至(zhi)50%，那么(me)由于有許多(duo)不(bu)成(cheng)(cheng)功(gong)的項目在(zai)前期分攤(tan)了(le)研(yan)發(fa)成(cheng)(cheng)本，最終落(luo)實到每一個成(cheng)(cheng)功(gong)藥物(wu)(wu)上的平均費用就會降(jiang)低。因此，對企業來說(shuo)，更(geng)高的成(cheng)(cheng)功(gong)率意味著更(geng)可控的整體成(cheng)(cheng)本。

在我看來，首要因素始(shi)終(zhong)是(shi)藥物(wu)的臨(lin)床價值。如果一款藥能(neng)大(da)幅(fu)突破現(xian)有療法的局(ju)限，真正解決臨(lin)床難題(ti)，才是(shi)最為重要的。

“港版FDA”要有差異化

《21世紀》：當前香港(gang)致力于(yu)將研發實(shi)力轉化為產業成(cheng)果。基(ji)于(yu)其在生物(wu)醫(yi)藥領域的(de)(de)強大科研底蘊，你如何看待在香港(gang)建(jian)設(she)類似“生物(wu)谷”的(de)(de)產業生態體系(xi)的(de)(de)可(ke)能性？

梁純：我會用“出大招(zhao)”來形(xing)容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近期的(de)(de)舉措(cuo)。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推出了名為“產學研1+（RAISe1+）”的(de)(de)計劃，已投(tou)入(ru)100億港(gang)元支持超(chao)過(guo)100個項(xiang)目。政府目前(qian)也在推動新(xin)的(de)(de)投(tou)資機構加入(ru)，共同參與項(xiang)目，希望以此帶動新(xin)一(yi)輪的(de)(de)資金熱潮。一(yi)旦(dan)生(sheng)物(wu)醫藥產業形(xing)成規模，生(sheng)物(wu)谷(gu)的(de)(de)誕生(sheng)也將水到渠成。

例如，目前在(zai)深港交界(jie)處正在(zai)建設第二個(ge)科技(ji)園，其中大部分入駐企業(ye)都聚(ju)焦于生(sheng)物(wu)醫藥領域(yu)。這一(yi)區域(yu)具備良好(hao)基礎(chu)，未來很有希望發(fa)展成為一(yi)個(ge)真正的(de)生(sheng)物(wu)谷。

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(gang)(gang)正計(ji)劃(hua)籌建(jian)一(yi)個類(lei)似藥(yao)(yao)(yao)審中(zhong)心的(de)(de)(de)(de)機(ji)(ji)構（即(ji)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(gang)(gang)藥(yao)(yao)(yao)物(wu)及醫療器(qi)械監督管(guan)(guan)理中(zhong)心，業內俗稱(cheng)“港(gang)(gang)(gang)版FDA”）。目前，除(chu)中(zhong)藥(yao)(yao)(yao)外，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(gang)(gang)尚未(wei)設立(li)西藥(yao)(yao)(yao)的(de)(de)(de)(de)獨立(li)審批(pi)機(ji)(ji)構，西藥(yao)(yao)(yao)上市主(zhu)要依賴于其他地(di)區的(de)(de)(de)(de)批(pi)準結果，獲批(pi)后方可(ke)在(zai)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(gang)(gang)銷售。但現在(zai)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(gang)(gang)的(de)(de)(de)(de)目標(biao)是發(fa)出(chu)自己的(de)(de)(de)(de)首張(zhang)藥(yao)(yao)(yao)品注冊證書，因此一(yi)直(zhi)在(zai)積極推進相關籌備工作。預(yu)計(ji)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(gang)(gang)將(jiang)參考美國、歐洲以(yi)及內地(di)的(de)(de)(de)(de)藥(yao)(yao)(yao)品監管(guan)(guan)體系，待該機(ji)(ji)構建(jian)成后，我們(men)的(de)(de)(de)(de)藥(yao)(yao)(yao)物(wu)便可(ke)以(yi)直(zhi)接(jie)在(zai)香(xiang)(xiang)港(gang)(gang)(gang)獲批(pi)。

回到我前面提到的(de)一(yi)個(ge)話題(ti)：當(dang)前新藥(yao)(yao)上市的(de)流程(cheng)普(pu)遍(bian)較為保守和嚴格，這本身是(shi)好事，但是(shi)香港(gang)是(shi)否有可能在部分環(huan)節適度放寬，允許一(yi)些急(ji)需的(de)藥(yao)(yao)物先上市再(zai)進一(yi)步(bu)收集(ji)數據(ju)和研究？在這方(fang)面，我不確定香港(gang)是(shi)否會采取更(geng)加(jia)進取的(de)策略(lve)。如果(guo)香港(gang)的(de)藥(yao)(yao)監機構(gou)標(biao)準與其他國家(jia)和地區相近，那(nei)么企業選擇(ze)來(lai)港(gang)注冊(ce)，就只會更(geng)多地考慮成本因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