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凌晨  西安報道

6月(yue)1日(ri)深夜(ye)，兩(liang)大生物(wu)美妝巨頭的隔空聲明，將一場潛伏月(yue)余(yu)的商(shang)戰徹底點燃(ran)。

當晚7:30，華(hua)熙(xi)生物（688363.SH）發布《關于支(zhi)持郝(hao)宇博士維護消費者權益的聲(sheng)明》，宣布在組織(zhi)專家驗證(zheng)檢(jian)測報告真(zhen)實(shi)性后，已啟動第(di)三方復檢(jian)流程。

“如相關(guan)企業無法(fa)正視(shi)問(wen)題，華熙生(sheng)物將適時向全社(she)會(hui)公開檢測結果(guo)”——這份未點名卻鋒芒畢現的(de)公告，被市場視(shi)為對競(jing)爭(zheng)對手的(de)公開宣戰。

10:27，上(shang)述聲明(ming)發布三小時后，巨(ju)子生物(wu)閃電反擊。

其聲明(ming)披露(lu)已收到郝宇（網名(ming)“大嘴博士”）委托檢(jian)測機(ji)構(gou)的致(zhi)歉函(han)，該機(ji)構(gou)聲明(ming)從未授權郝宇使用檢(jian)測報告，并勒(le)令其立即停止傳播行(xing)為。

巨子生(sheng)物同步啟動法律程序，稱將追究造(zao)謠者責任。

更(geng)戲劇性的轉折隨即而至——郝宇通過(guo)社交(jiao)媒體(ti)表示，其試圖聯(lian)系檢測機構核實情況時，對方已處于“斷聯(lian)狀態”。

第三方檢(jian)測機構的突然(ran)沉默，使得(de)兩(liang)份聲(sheng)明陷(xian)入無(wu)法(fa)自證的僵局(ju)。

這場始于5月末(mo)的(de)檢測風(feng)波，因郝宇發布的(de)產(chan)品(pin)檢測報告而起(qi)。當華熙生物以(yi)“支持維權”姿態介(jie)入，巨子生物以(yi)“法律(lv)追責(ze)”強硬(ying)回擊，檢測風(feng)波爭議正(zheng)式升(sheng)級為企(qi)業攻防戰。

監管介入

5月(yue)17日，華熙(xi)生物(wu)一紙《概(gai)念總(zong)在重演，科技永遠向前》，直指(zhi)券商研究員鼓吹“玻尿(niao)酸過(guo)時論”扭曲產(chan)業(ye)生態。

這場針對資本市(shi)場的控訴持續發酵。5月21日迎來關鍵(jian)進展：華熙生物披露已獲得兩大(da)行(xing)業協(xie)會支持，并(bing)向證監(jian)會正式反映(ying)研(yan)報(bao)誤導(dao)問題。

數日內(nei)，平安證(zheng)券(quan)、西部(bu)證(zheng)券(quan)等多家機構涉及巨子生物的膠原(yuan)蛋白研報(bao)在網絡上“消失”，其他(ta)數家研報(bao)仍然可查。

隨后(hou)，5月24日，隨著(zhu)一篇(pian)“巨子生物產品是否(fou)真實添加重組膠原蛋白(bai)”網(wang)帖的傳播，技術爭議全面爆發。

自(zi)稱為(wei)香港大(da)學(xue)化(hua)學(xue)博(bo)士、前“歐(ou)萊雅中(zhong)國(guo)”科(ke)學(xue)傳播負責人的(de)博(bo)主郝宇公布一份來自(zi)東譜(pu)檢測的(de)報告稱，采用高效液相色譜(pu)法檢測巨子生物(wu)可(ke)復美"膠原棒"，核(he)心成分甘氨(an)酸"未(wei)檢出"，膠原相關物(wu)質總量僅0.0177%，顯著(zhu)低于化(hua)妝品成分標注的(de)0.1%底線。

對上述質疑，巨子生物反應迅速。

僅4個小時后，便在旗下品牌可復美官方賬號(hao)祭(ji)出(chu)來(lai)自內部質檢(jian)部門(men)的(de)自檢(jian)報告（顯示含(han)量(liang)0.27%-0.28%），反指郝宇檢(jian)測方法"未經驗證"并公布企業(ye)標準(zhun)，同(tong)時企業(ye)未銷(xiao)售任何(he)原料。

隨后，技術爭議迅速升(sheng)級為方法論對抗。5月27日，郝宇披露巨(ju)子生(sheng)物(wu)向平(ping)臺(tai)舉報的律師函，直指(zhi)企(qi)業檢(jian)測存在雙(shuang)重漏洞：

1、采(cai)用《雙(shuang)縮脲法》無法排除配方(fang)中聚谷(gu)氨酸鈉的干擾。

2、企業檢(jian)測對象為2.0版(ban)本(ben)產品(pin)，與郝宇(yu)送檢(jian)的(de)1.0版(ban)本(ben)存在(zai)差異。同時，電商平臺全線悄然(ran)下架(jia)1.0版(ban)本(ben)產品(pin)。

6月1日(ri)，華(hua)熙生物公(gong)開“聲援(yuan)”郝宇，同時回(hui)應與郝宇之間的股權(quan)爭議(yi)。

該公(gong)(gong)司確認郝宇(yu)旗下(xia)企業系(xi)華熙參(can)投公(gong)(gong)司（持股32.4%），同時已完成第(di)三(san)方復檢，劍指巨子生(sheng)物“如(ru)不直面問(wen)題將公(gong)(gong)布檢測結果”。文末“汝(ru)求戰(zhan)，便得戰(zhan)！”的宣戰(zhan)書，將這場始于技術(shu)辯論(lun)的沖(chong)突推向資本對決(jue)。

對(dui)于爭議核心(xin)——檢測方(fang)法與膠(jiao)原蛋白含量，目(mu)前未有任何官方(fang)出(chu)面定調。但21世紀經(jing)濟(ji)報道(dao)記者(zhe)獨家(jia)獲悉，目(mu)前，西(xi)安市高新區市場監(jian)督管理(li)局已(yi)向省級部門匯報，陜西(xi)省監(jian)管部門已(yi)開始(shi)核查具(ju)體(ti)情況(kuang)。

榮辱沉浮的交鋒

兩大巨頭一系列(lie)隔空(kong)交鋒(feng)下，埋伏著(zhu)一條企(qi)業技術布局與業績起伏的隱形脈絡。

作為(wei)曾市(shi)值(zhi)超千(qian)億的(de)A股"醫美茅"，華熙(xi)生物正(zheng)面臨上市(shi)以來最嚴(yan)峻挑(tiao)戰(zhan)。

財報(bao)顯示，公司2023年(nian)營(ying)收60.76億(yi)(yi)(yi)元(yuan)，同(tong)比下滑(hua)4.45%，扣非(fei)凈(jing)利潤4.90億(yi)(yi)(yi)元(yuan)，同(tong)比下降42.44%；2024年(nian)營(ying)收同(tong)比下滑(hua)11.61%至53.71億(yi)(yi)(yi)元(yuan)，凈(jing)利潤驟降70.59%。相比2022年(nian)9.71億(yi)(yi)(yi)元(yuan)凈(jing)利水(shui)平，已縮水(shui)超80%。

2025年Q1營收跌(die)幅擴大至20.77%，首(shou)現單(dan)季度虧損1.91億元。

究其根本，戰略轉型乏力(li)成為(wei)核心癥結。曾作為(wei)主要(yao)增長引擎(qing)的功能性護(hu)膚(fu)品(pin)業務（潤百顏(yan)/夸迪等(deng)品(pin)牌）在2022年達72.45%峰值后急速萎(wei)縮：2023年收入(ru)占比跌至(zhi)61.84%，2024年進一(yi)步(bu)降至(zhi)47.92%。

該(gai)公(gong)司年報直言業績下(xia)滑“主要(yao)系(xi)皮膚(fu)科學創新轉化業務(wu)（即功能性護膚(fu)品）收(shou)入下(xia)降(jiang)所(suo)致”。

更值得關注的(de)是(shi)，華(hua)熙生物管理(li)層對核心病灶的(de)自(zi)省。

在一季報中(zhong)，該公司(si)明(ming)確否認“市(shi)場競爭加劇”或“錯過風口”等外因解釋，將問題(ti)根(gen)源(yuan)指向(xiang)戰略偏離：“脫離了全球領先的透明(ming)質酸技(ji)(ji)術優勢，未(wei)能基于核心(xin)科技(ji)(ji)塑(su)造品牌”，并承認存在深層組(zu)織人才問題(ti)。

華熙生(sheng)物業(ye)績下滑的(de)同時，爆(bao)發式(shi)增長的(de)膠原蛋白迅速重構(gou)市場格局(ju)。

財(cai)報數據顯示，作為重組膠原蛋(dan)白領域龍頭，巨子(zi)生物2022至(zhi)2024年公(gong)司營收從23.6億元(yuan)躍升至(zhi)55.39億元(yuan)，歸母凈利潤由(you)10.02億元(yuan)增(zeng)至(zhi)20.62億元(yuan)，年均(jun)增(zeng)速逼近(jin)50%。

其營(ying)收規模較2019年的(de)9.57億元實現(xian)近5倍增長，復合增長率達42%。

資(zi)本市(shi)(shi)場對行業龍頭的溢價效應顯著。巨(ju)子生(sheng)物上市(shi)(shi)三年市(shi)(shi)值(zhi)(zhi)波動上漲。尤其在2025年，公(gong)司股價漲幅(fu)突破(po)65%，市(shi)(shi)值(zhi)(zhi)一度沖(chong)高(gao)至900億港元，較發(fa)行市(shi)(shi)值(zhi)(zhi)增長近4倍。

然受近期商戰(zhan)沖(chong)擊(ji)，市(shi)場情緒出現逆轉(zhuan)。截至2025年6月3日，巨子生物股價回落(luo)至65.05港元/股，較高(gao)點回調(diao)22%，市(shi)值跌破(po)700億港元。

漸趨崩塌的行業壁壘

從玻尿酸到(dao)重組膠原(yuan)蛋(dan)白的(de)產品(pin)更(geng)迭(die)，折射的(de)不僅是(shi)消(xiao)費需求的(de)升(sheng)級，更(geng)是(shi)產業競爭維度(du)的(de)根本性遷移。伴隨技術突破加(jia)速，產品(pin)同質(zhi)化(hua)正持續消(xiao)解傳統技術壁壘，價格戰(zhan)與專(zhuan)利攻防成為必經之路。

以玻(bo)尿酸(suan)為例，公開資料顯示，此前，普通(tong)純(chun)度(du)化妝品(pin)用玻(bo)尿酸(suan)的價(jia)格達5千美元/公斤，高(gao)純(chun)度(du)醫用玻(bo)尿酸(suan)達到10萬(wan)美元/公斤。價(jia)格貴過(guo)黃金。

隨(sui)后，華(hua)熙生物通過技術突破，將透明質(zhi)酸發酵產(chan)率從3g/L提升至12-14g/L。華(hua)熙生物披露(lu)，透明質(zhi)酸原(yuan)料生產(chan)以前需(xu)要(yao)72小時(shi)，現在僅需(xu)18個小時(shi)。

核心技術的(de)突破猶如打(da)開潘多拉魔盒——玻尿酸(suan)撬開醫美、護膚(fu)、保(bao)健等數十(shi)個應用場景的(de)商業化閘門。當(dang)原料(liao)產能躍升(sheng)，毛利(li)率便被迅速攤薄，專利(li)壁壘消散速度遠超市場預(yu)期。

而市(shi)場擴(kuo)容的背面(mian)則(ze)是叢林(lin)法(fa)則(ze)的覺醒。從護膚(fu)品到醫美(mei)注射產(chan)品，數十個品牌、上百個規格的產(chan)品，配(pei)方、功能、消(xiao)費(fei)群體高度重(zhong)疊。

業內人士對(dui)21世(shi)紀經濟報道記者說道，相較此前(qian)動輒千元(yuan)的價(jia)格(ge)，如(ru)今國(guo)產的玻尿(niao)酸注射劑每支價(jia)格(ge)從50、60元(yuan)到700、800元(yuan)都有(you)。這樣的客單價(jia)仍有(you)議(yi)價(jia)空間。

商業邏輯(ji)的(de)(de)本質在于產品力與高毛(mao)利(li)(li)。當(dang)產品高毛(mao)利(li)(li)被擊破，企業利(li)(li)潤(run)下滑(hua)，更新更大盈(ying)利(li)(li)空(kong)間的(de)(de)成分出現……多重因素疊加下，資本則會(hui)轉向下一個高利(li)(li)潤(run)賽道(dao)。這(zhe)樣的(de)(de)案例在市場中(zhong)反(fan)復(fu)上演。

而從(cong)過(guo)去多(duo)年的企業業績(ji)表(biao)現來看，重組膠原蛋白顯(xian)然是被資本看中的“成分新生兒”。

2024年8月，杭州美(mei)琉(liu)(liu)生(sheng)(sheng)物(wu)科技有限公(gong)司（以(yi)下簡稱美(mei)琉(liu)(liu)生(sheng)(sheng)物(wu)）宣布(bu)完成天使輪(lun)融資。

該公司產品主要包括重組三型人源化膠(jiao)(jiao)原蛋(dan)(dan)白(bai)(bai)、超功能類人源膠(jiao)(jiao)原蛋(dan)(dan)白(bai)(bai)、L-氨基(ji)丁酸(suan)、L-肌(ji)肽、肌(ji)醇(chun)。

擾動市(shi)場(chang)的是，美(mei)琉生物稱，能將(jiang)Ⅲ型重組(zu)膠原蛋白成(cheng)本(ben)價格由8萬元(yuan)/公(gong)斤降至1萬元(yuan)/公(gong)斤。

若上述(shu)言論(lun)為真(zhen)，這意味著，重組膠原蛋白成本將(jiang)降低近九成，同時，該行業高壁壘(lei)、高價格的情況將(jiang)被完全(quan)打破。

同(tong)一時期(qi)中，曾被譽(yu)為“北交所股王”，A股重(zhong)組膠原蛋白“第一股”錦波生物2024年凈利(li)潤增速(su)達144%，2025年一季度(du)增速(su)放(fang)緩至66.25%。

同時，該(gai)公(gong)司2024年底，存貨(huo)較年初增(zeng)加(jia)(jia)45.68%；2025年一季(ji)度(du)，存貨(huo)由(you)去年年底的9657萬元增(zeng)至1.18億元；存貨(huo)跌價準備增(zeng)加(jia)(jia)導致資產(chan)減值損(sun)失增(zeng)加(jia)(jia)222.13%。

港股重(zhong)組膠(jiao)原蛋白第(di)一股巨子生物旗下主力品(pin)牌(pai)，也是本(ben)次(ci)爭議核心產品(pin)品(pin)牌(pai)——可(ke)復美(mei)收入(ru)增(zeng)速已(yi)經連續放緩4年(nian)(nian)。2021年(nian)(nian)至2024年(nian)(nian)，可(ke)復美(mei)銷售(shou)收入(ru)增(zeng)速分別(bie)為(wei)113%、79.5%、73%、62.9%。

巨子(zi)生物的凈利(li)潤率也出現(xian)大幅收窄，已由(you)2020年(nian)的69.42%下降(jiang)至去年(nian)的37.22%。

在(zai)此(ci)背景(jing)下(xia)，華(hua)熙生(sheng)物與(yu)巨子生(sheng)物的“隔空商戰”背后，實(shi)則是技(ji)術革命與(yu)標準(zhun)建(jian)設的斷裂帶正加(jia)速擴大(da)。

同時，當(dang)產業迭(die)代(dai)周期以(yi)前(qian)所未有的(de)速(su)度進(jin)行壓縮下，技術(shu)擴(kuo)散程(cheng)度遠超企(qi)業構筑壁(bi)壘速(su)度。當(dang)企(qi)業的(de)核心護城河被迫從靜態(tai)專利轉向動態(tai)研(yan)發(fa)，勝負天平已向技術(shu)迭(die)代(dai)效率傾斜。

在此背景下，行業標準追趕(gan)不上(shang)技(ji)術突破的(de)速度。標準缺失、企業未(wei)公開交叉印證結果、三方(fang)檢測銷(xiao)聲匿跡引發的(de)信任崩塌，成為產業標準化困局的(de)縮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