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世紀經濟報道 吳霜、林漢垚、郭聰聰、唐婧

宗馥莉與自稱宗慶(qing)后(hou)子女的三位人士遺(yi)產之爭還在發酵。而這一輪矛盾爭端的起始(shi)點，可能(neng)比(bi)外界想象得更早。

近日，21世紀經(jing)濟報道記者(zhe)從香港特別行(xing)政區高等法院獲取(qu)的(de)一(yi)份起(qi)訴狀顯示，2024年年底，自稱宗(zong)慶(qing)后子女(nv)的(de)宗(zong)繼昌（Jacky Zong）、宗(zong)婕莉（Jessie Jieli Zong）、宗(zong)繼盛（Jerry Jisheng Zong）就(jiu)已(yi)經(jing)申請了(le)對宗(zong)馥莉（Kelly Fuli Zong）的(de)臨(lin)時禁令(ling)，以阻(zu)止(zhi)她處置、減(jian)少在匯豐(feng)銀行(xing)以建昊投資有限公司（Jian Hao Ventures Limited）名義開立賬戶的(de)資產(chan)價值。

彼時，香港特別行政區高等法院原訟法庭就給出了判決指令，禁止宗馥莉和建昊投資有限公司以任何方式處置、處理或減損匯豐銀行賬戶內的資產。

同(tong)時要求兩名被告提供(gong)賬(zhang)(zhang)戶(hu)的(de)最(zui)新余額(e)、2024年2月2日后(hou)的(de)資產轉移記錄（包括去(qu)向、接收方及原因(yin)）、針對2024年5月31日賬(zhang)(zhang)戶(hu)中轉出的(de)108.512萬美元的(de)具體流向、賬(zhang)(zhang)戶(hu)自2024年2月2日起的(de)全部收支(zhi)明(ming)細等(deng)信息(xi)。

此前有(you)媒體報道，宗馥莉(li)以(yi)“支付越南工廠設(she)備(bei)尾款”為由，指(zhi)示(shi)匯豐銀行轉出(chu)110萬(wan)美元。而上述起(qi)訴狀也提及了這一點，在2024年5月(yue)有(you)一筆108.512萬(wan)美元的資(zi)金轉出(chu)賬戶。

這也是雙(shuang)方爆發(fa)遺產爭奪(duo)戰的開端。值(zhi)得注意的是，宗慶(qing)后去世于(yu)2024年2月，剛(gang)剛(gang)三個月就發(fa)生(sheng)了賬(zhang)戶轉出資金的事(shi)件。

與宗馥莉同被列為被告的(de)建昊投資有限公司是一家(jia)設立(li)在英屬維爾(er)京群島(dao)（BVI）的(de)公司，地址位于英屬維爾(er)京群島(dao)的(de)Vistra企業服務(wu)中心。公開信息(xi)顯(xian)示(shi)，此公司的(de)設立(li)的(de)起始時(shi)間為2020年(nian)1月1日。

雖然目前(qian)娃哈哈集團(tuan)和宗馥(fu)莉方面并未對信(xin)托是(shi)否存在表態，但該公司(si)的存在讓業內已經有了很多合理推(tui)測。

對于這一企業存在的(de)意義，多位律(lv)師向記者(zhe)表(biao)示，這或(huo)是宗慶后在海外設立的(de)BVI信托下的(de)離(li)岸(an)公司，用來持(chi)有委(wei)托人的(de)所有信托財產。而由于當時信托條款的(de)漏(lou)洞(dong)，使(shi)得(de)宗馥莉成(cheng)為這家(jia)企業的(de)董(dong)事或(huo)實控人，具有簽字權，因而能夠轉(zhuan)移其銀行賬戶(hu)中的(de)財產。

建昊投(tou)資的企(qi)業(ye)注冊信(xin)息（全球(qiu)法人機構識別編碼(ma)）

信托和遺囑沖突，聽誰的？

據國內金(jin)融時報報道，上述(shu)賬(zhang)戶實際上是(shi)娃哈哈創始人宗慶后留(liu)給后三位子女的信托賬(zhang)戶，總(zong)額共計21億美(mei)元。

記(ji)者搜索(suo)香港(gang)高院的(de)這份(fen)起訴狀，該文(wen)件反復提(ti)及的(de)僅(jin)有開設在香港(gang)匯豐銀行的(de)賬(zhang)戶，并未提(ti)及信托字眼。

此(ci)前華夏時(shi)報(bao)報(bao)道稱，宗慶后(hou)曾經在集團內下令在香港匯(hui)豐銀行設立(li)該(gai)信(xin)托(tuo)，但是信(xin)托(tuo)設立(li)流程暫未完成(cheng)。

本報記者聯(lian)系(xi)匯豐銀行，對方截至發稿前尚未對此事明(ming)確回(hui)應。

京華世家家族辦公室合伙人、執行總裁李南對記者指出，離岸信托中受托人與資產不在同一法域是常見操作。若該信托真實存在，宗慶后的信托可能設立在海外，而不在香港，匯豐銀行僅為開戶行。

記者采訪(fang)的多(duo)位法律界人士也對(dui)此說法表示認可。

此前媒體報道過的信托目標金額21億美元，宗慶后生前注入18億美元。那么未達到目標金額，是否會影響信托的生效？民商法專家、國科創新研究院智庫專家楊祥告訴記者，信托的有效性不是由是否足額注入資金來決定的，信托只需有信托財產的轉入就成立生效。

“在海(hai)外(wai)信(xin)托中，通常實務中，我們建議客戶(hu)轉(zhuan)入1美元到信(xin)托賬戶(hu)內(nei)，信(xin)托就(jiu)生效了”，他(ta)表示(shi)。

瑞銀律(lv)師(shi)事(shi)務(wu)所創始合伙人王昊律(lv)師(shi)也指(zhi)出，根據香港(gang)適用的(de)普(pu)通法的(de)基本(ben)原(yuan)則，一(yi)個(ge)(ge)私人信(xin)托的(de)有效設(she)立(li)(li)需要滿(man)足三(san)個(ge)(ge)確定性，確定的(de)成立(li)(li)信(xin)托的(de)意愿、確定的(de)信(xin)托財產、確定的(de)受益人，而且法院依據這三(san)個(ge)(ge)確定性的(de)原(yuan)則判定一(yi)個(ge)(ge)信(xin)托是(shi)否有效成立(li)(li)時，審(shen)查過(guo)程實質大(da)于(yu)形式。另外，不論信(xin)托財產注入(ru)的(de)是(shi)18億美(mei)元還是(shi)20億美(mei)元，哪怕初(chu)始設(she)立(li)(li)時僅放入(ru)100美(mei)元，信(xin)托均(jun)可有效成立(li)(li)。

此外，在(zai)此案件中(zhong)，輿論關注(zhu)的(de)焦點之一是如果遺(yi)(yi)囑與信托發生(sheng)了沖(chong)突，究竟聽誰的(de)。宗慶后(hou)曾在(zai)2020年(nian)設立遺(yi)(yi)囑，其中(zhong)寫(xie)道：“本人所有(you)境外資(zi)產均由獨女宗馥(fu)莉(li)繼承(cheng)，其他子(zi)女不得主張任何權利”。此遺(yi)(yi)囑副本由宗馥(fu)莉(li)提供，其法律效力目前尚未(wei)確(que)定(ding)。在(zai)宗慶后(hou)去世后(hou)，宗馥(fu)莉(li)于2025年(nian)5月正式接任娃哈哈法人代(dai)表、董事長兼(jian)總經理(li)，成(cheng)為(wei)集團掌舵人。

對此，楊祥表示，信托具有優先于遺囑的效力。本案中(zhong)，宗慶(qing)后指示設(she)立信托(tuo)的時間早于(yu)遺囑(zhu)，根(gen)據報道也已(yi)經(jing)轉移了18億美(mei)元，只要該信托(tuo)最終(zhong)被法院認定(ding)為(wei)合法有效，那么，有關宗慶(qing)后在2020年(nian)的遺囑(zhu)中(zhong)就無(wu)權處分置(zhi)入信托(tuo)內(nei)的財產(chan)，即信托(tuo)財產(chan)并非宗慶(qing)后的個人財產(chan)，自然不屬于(yu)被繼承的遺產(chan)范疇，遺囑(zhu)無(wu)權涉及。

信托內資產為何可以轉出？

信托(tuo)(tuo)財(cai)(cai)產(chan)(chan)具有(you)獨立性。一般情況下，信托(tuo)(tuo)財(cai)(cai)產(chan)(chan)獨立于委托(tuo)(tuo)人(ren)、受托(tuo)(tuo)人(ren)及受益(yi)人(ren)的固有(you)財(cai)(cai)產(chan)(chan)，僅服務于信托(tuo)(tuo)目的，不得被擅自挪用。若信托(tuo)(tuo)條款要求受益(yi)人(ren)同(tong)意或設定“保護性條款”，如資產(chan)(chan)處(chu)置需全體受益(yi)人(ren)簽(qian)字，則(ze)未經(jing)同(tong)意轉出(chu)即構成(cheng)違約。

顯然，此前(qian)宗(zong)馥莉(li)對(dui)信(xin)托財產(chan)的轉出并(bing)未取得(de)受益人，即其(qi)他(ta)三位子女(nv)的同意，而(er)對(dui)于宗(zong)馥莉(li)為何(he)能(neng)夠處置信(xin)托中的財產(chan)，多(duo)位法律專家(jia)認為，可能(neng)與信(xin)托設立時相關(guan)(guan)條(tiao)款不完善(shan)有關(guan)(guan)，使得(de)宗(zong)馥莉(li)在信(xin)托下(xia)屬公司架構中擔任(ren)董事(shi)或擁有簽(qian)字權。

目前娃哈哈集團及宗氏(shi)家族成員并未向外界(jie)披露(lu)信(xin)托賬戶財產(chan)轉出的詳細信(xin)息(xi)，僅(jin)能(neng)從公開(kai)報道中推測(ce)宗馥莉處置信(xin)托財產(chan)的路徑。

楊祥給出了(le)四種可(ke)能。他表示，第一種可(ke)能是，宗(zong)慶后委(wei)托宗(zong)馥(fu)莉(li)或宗(zong)馥(fu)莉(li)控制(zhi)的(de)公司去承擔(dan)信托財(cai)產(chan)的(de)注(zhu)入或補(bu)足義務，即(ji)由宗(zong)馥(fu)莉(li)繼承宗(zong)慶后所有的(de)海(hai)外(wai)財(cai)產(chan)，但(dan)必(bi)須承擔(dan)將21億美元裝(zhuang)入離岸信托的(de)義務。

“這(zhe)種可能性比較高，因為(wei)從目前報(bao)道來(lai)看(kan)，宗(zong)馥莉(li)控(kong)制的‘宏勝(sheng)飲(yin)料集團有限公司’為(wei)外(wai)(wai)國法人獨資公司，即由(you)境(jing)外(wai)(wai)公司全資控(kong)制，宏勝(sheng)飲(yin)料集團每年利潤(run)上(shang)億(yi)，而且通過這(zhe)種跨境(jing)架構(gou)能夠實現境(jing)內企業分紅的出境(jing)”。他認為(wei)。

第二種可能是，離(li)(li)岸(an)信(xin)托架(jia)構(gou)(gou)在整個跨境傳承架(jia)構(gou)(gou)中通常(chang)位居最上一(yi)層(ceng)(ceng)，在離(li)(li)岸(an)信(xin)托項下(xia)(xia)再去(qu)搭建(jian)持(chi)(chi)股公(gong)司(si)(si)，即由離(li)(li)岸(an)信(xin)托去(qu)往下(xia)(xia)持(chi)(chi)有(you)一(yi)到兩家BVI公(gong)司(si)(si)，BVI公(gong)司(si)(si)再去(qu)持(chi)(chi)有(you)開(kai)(kai)曼或(huo)香港(gang)或(huo)其他離(li)(li)岸(an)地的(de)公(gong)司(si)(si)。這種長鏈條的(de)持(chi)(chi)股架(jia)構(gou)(gou)中，信(xin)托受托人往往僅控(kong)制(zhi)直(zhi)接以信(xin)托名義開(kai)(kai)立的(de)賬戶，以及信(xin)托全資(zi)持(chi)(chi)有(you)的(de)第一(yi)層(ceng)(ceng)BVI公(gong)司(si)(si)，信(xin)托受托人通常(chang)不會干預下(xia)(xia)面第二層(ceng)(ceng)、第三層(ceng)(ceng)、第四層(ceng)(ceng)等下(xia)(xia)面公(gong)司(si)(si)的(de)經營管理活動。很有(you)可能，宗馥莉(li)控(kong)制(zhi)的(de)建(jian)昊公(gong)司(si)(si)屬(shu)于距離(li)(li)離(li)(li)岸(an)信(xin)托比較遠的(de)底層(ceng)(ceng)公(gong)司(si)(si)，且(qie)宗馥莉(li)擔任了(le)該底層(ceng)(ceng)公(gong)司(si)(si)的(de)董事或(huo)相(xiang)關控(kong)制(zhi)人角(jiao)色。

第(di)三種可能是(shi)離岸(an)信(xin)托(tuo)架構中，宗馥莉(li)擔(dan)任了保護(hu)人(ren)(ren)（在某些離岸(an)信(xin)托(tuo)中會(hui)設(she)立一個(ge)保護(hu)人(ren)(ren)，以監督受(shou)(shou)托(tuo)人(ren)(ren)確(que)保按照設(she)立人(ren)(ren)的意愿和信(xin)托(tuo)的條款行事(shi)。保護(hu)人(ren)(ren)通常有權(quan)更(geng)換受(shou)(shou)托(tuo)人(ren)(ren)）等角(jiao)色，但這種可能性比(bi)較低(di)。因為子女之間的矛盾沖突顯然不(bu)是(shi)第(di)一天出現，宗慶(qing)后對此應有預判，不(bu)會(hui)讓宗馥莉(li)擔(dan)任委托(tuo)人(ren)(ren)。委托(tuo)人(ren)(ren)享(xiang)有很大的調整變更(geng)受(shou)(shou)益人(ren)(ren)或受(shou)(shou)益權(quan)等權(quan)力，可能導(dao)致另(ling)外三個(ge)孩子利益受(shou)(shou)損(sun)。

第(di)四(si)種可能(neng)，類似于當時張蘭的(de)情況，底層公(gong)(gong)司(si)(si)如建昊公(gong)(gong)司(si)(si)開立的(de)銀行賬(zhang)戶(hu)(hu)最初的(de)簽字人(ren)(ren)是(shi)(shi)宗馥莉，設立信(xin)托之后，該公(gong)(gong)司(si)(si)雖然裝入(ru)了離岸信(xin)托架構，但是(shi)(shi)沒有及時辦理該公(gong)(gong)司(si)(si)銀行賬(zhang)戶(hu)(hu)簽字權人(ren)(ren)的(de)變更，從而為簽字權人(ren)(ren)支取該銀行賬(zhang)戶(hu)(hu)資(zi)金提(ti)供了便利。

上海家(jia)與家(jia)律(lv)師(shi)事(shi)務所副主任雷春(chun)波(bo)律(lv)師(shi)則對記者指(zhi)出，關于從家(jia)族信托中支取資金用于支付的(de)情(qing)況，需要結合信托的(de)設立規(gui)則、生效(xiao)條(tiao)(tiao)件及條(tiao)(tiao)款設計綜(zong)合分析，可能(neng)存在多種(zhong)合法合規(gui)的(de)情(qing)形，不能(neng)簡單認定為信托未生效(xiao)。具(ju)體來說：

第一(yi)，若信托處于設立過程中，注資等(deng)生(sheng)效要件(jian)尚(shang)未完全完成，信托未生(sheng)效，此時是可以支取(qu)資金(jin)的。

第(di)二，若該信(xin)托(tuo)為可(ke)撤銷(xiao)信(xin)托(tuo)，根據法律規定及信(xin)托(tuo)文件(jian)約定，宗慶后先生(sheng)可(ke)能(neng)通(tong)過(guo)后續(xu)遺囑等方(fang)式調整(zheng)信(xin)托(tuo)效力，包括變更資(zi)金(jin)使用條(tiao)款或(huo)部(bu)分撤銷(xiao)信(xin)托(tuo)限制，使得特定資(zi)金(jin)支取(qu)具備合法性。

第三，即(ji)便信(xin)(xin)托(tuo)(tuo)(tuo)已生效，如(ru)(ru)果宗馥莉是信(xin)(xin)托(tuo)(tuo)(tuo)受(shou)(shou)益(yi)人(ren)，在符合(he)信(xin)(xin)托(tuo)(tuo)(tuo)約定(ding)的(de)前提下(xia)，可(ke)(ke)能依法享有(you)受(shou)(shou)益(yi)權對(dui)應(ying)的(de)財(cai)產支配權。例如(ru)(ru)，信(xin)(xin)托(tuo)(tuo)(tuo)文件明確(que)受(shou)(shou)益(yi)人(ren)可(ke)(ke)將獲(huo)得(de)的(de)信(xin)(xin)托(tuo)(tuo)(tuo)利(li)益(yi)用于特定(ding)經營事項（如(ru)(ru)企業項目尾款支付），此(ci)時支取屬于對(dui)受(shou)(shou)益(yi)權的(de)合(he)法行(xing)使。

第四，部分家族信(xin)托(tuo)會(hui)在條款中設置特(te)(te)定(ding)授權機制，比如允(yun)許受(shou)托(tuo)人根據委托(tuo)人意愿或受(shou)益人申請，在滿足特(te)(te)定(ding)條件（如企(qi)業(ye)運營(ying)需要）時動用信(xin)托(tuo)資(zi)金。若越(yue)南工廠尾款支付符合該授權范圍(wei)，相關操作(zuo)即符合信(xin)托(tuo)約定(ding)。

（本(ben)報記者(zhe)朱藝藝、張偉澤對此文亦有貢獻）